第60章 番外、腐草(中)_明月,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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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番外、腐草(中)

  次日一早,向东元就回S城。

  他一副言出必行的倔脾气,管何晴要乡下那个散养家禽场的地址。

  何晴没往他脸上看,平视目光只到他领结处。

  这人去乡下买鸡,穿得西装革履,香气馥郁。

  她想说,你是要把雨作下来嘛!

  结果未到中午,突然密云涌动,眉眼间,倾盆大雨。

  何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下乡下的,又有没有回来。

  犹豫许久,还是决定给那头赵老板打电话,问问有没有人去拿货。

  岂料赵老板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自在,只缓缓道,你先生正在这。

  何晴没说几句就结束了通话。

  五分钟不到,向东元给她回电:“我还活着。”

  他暗讽,你笑话我,受不了这里的味道。

  他再问她,是带活禽过去,还是杀了剥皮冰鲜起来带过去?

  何晴心不在焉答,你看着办吧。

  “我不知道。”他倒是坦诚起来。

  “你带活的过来,可能会弄脏你的车子,且……很臭。”

  何晴听那头的他轻声笑了下,接着听他说,“不好意思,我开你车过来的。”

  何晴被他噎了一下,没言声,也没挂断。

  她听着他那头急骤的雨,向东元再次言声,“我得晚上才能过去,下午还有个会。”

  “……”

  “何晴?”他以为她没有听到,喊了她一声。

  就此,她匆匆挂断。

  那日那场雨一直断断续续落在夜里十点。

  向东元推门而入的时候,手里有个纸箱子,西装盖在纸箱子上,他进门后就提溜起自己的衣裳,然后何晴看到鸡头露在纸箱外面。

  他坦言,主要怕捧着两只鸡,吓着一道搭电梯的人。

  她已经多少年没看到他这样滑稽的一面了。

  何晴穿着一袭素色睡裙,其实他身上片雨未沾,却总觉得嗅得到他携着风雨里的锈气。

  二人半夜烧热水,杀鸡拔毛。

  向东元怵极了,他少年时候也浑,打架见血的事也没少,但这种家长里短的家禽宰杀,他真真头回弄,

  回想起来,原先那些鸡鸭鹅,你有杀过,我怎么没见过呢?他问何晴。

  原先都是我爸妈帮我杀的多,再有就是菜场买的,菜场是不允许未检疫的活禽进来的。

  “那这两只你确定可以给儿子吃哦?”向东元存疑起来。

  “你不放心可以先试试。反正你是他爹。”

  向东元也不犹豫,即刻答,“好。我死好过你儿子死。”

  说着,向东元反扣着鸡的脖子,一刀下去,有血蹦出来,几滴溅在他卷着的袖口上,白衣沾血,醒目极了。

  他嫌脏,即刻想丢手,又怕何晴嫌弃他不成事,硬撑着给鸡放干净了血。

  再倒热水去鸡毛的时候,他实在认输了,“你来吧,我早知道这么麻烦,我一定叫那个赵老板杀干净带过来。”

  何晴用腕上的皮筋绾起长发,她不言声地埋头干活。

  俯身的时候,向东元看到她领口有锁骨项链滑出来。

  还是她从前戴的那条素链子。普普通通的铂金链。

  向承泽十岁的时候得了不少生日份子钱,何晴给了一部分他,向东元就劝儿子,给你妈买份礼物,回头老爸把钱再补给你。

  何晴自然知道主意是他出的,但礼物是儿子送的,她一直留着也贴身戴着。

  向东元一直盯着那条项链看,良久,何晴见他不言声,抬眸看他时,二人目光相汇,她误会了他的意图。

  不尴不尬地挪了挪身。

  向东元缓缓起身,崩溃掉眼里方才凝滞许久的情绪。

  脚麻了,他狠狠跺一跺,何晴讷讷地仰面不解他意。厨房里的白光,赫然全照在她脸上,素净的肌底上,有纹路,有淡斑,也有近乎孩子气的稚嫩。

  这是她多大年纪,向东元都能轻易捕捉到的不足底气。

  二人一高一低,面面相觑,向东元几乎脱口而出,“那个姓赵的喜欢你?”

  何晴像是听到他句什么疯话,懒得理会。

  向东元旁的没说,干巴巴丢下一句,“他那里太远。离你妈那里远,你儿子也着实待不惯乡下。”

  “向东元,你有病!”

  这晚,二人话题终结于此。

  次日,向东元推儿子下楼换换气时,向承泽觉察到他们二人的别扭了。

  向承泽问老爸,你又和我妈吵架了?

  也不是吵。你妈看上个养鸡场的老板。

  向承泽:我滴天啊,我妈这是打算让我下半辈子都吃鸡嘛?

  我现在就卸载游戏还不行嘛?

  你也不同意?向东元诘问儿子。

  我同不同意有个屁用。我还不同意你俩离婚呢?不是照样离了。

  向东元的毁谤谗言直接性地影响了向承泽的胃口,何晴熬了几个小时的药膳鸡汤,被向承泽嗤之以鼻,说一股子鸡毛味。

  何晴岂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她给儿子梳理梳理,暑假期间,顺你的愿参加这个夏令营,再因伤住院,你落下多少课没去上。

  别指望我就给你打马虎眼过去了。等新学期开了,你得压缩你的双休日时间,去给我把课一节节补回来。

  你以为钱是大风刮来的?那是我们苦回来的。

  “大不了我拿我爷爷留给我的钱还给你。”

  “你爷爷给你的钱就是大风刮来的?”

  一对一英语课,今晚就给我接着上。我下午就联系你们的私教,约线上时间。

  向承泽即刻叛变了,“妈,妈,我错了,我喝还不行嘛!都是我爸,我爸说你要嫁给养鸡场的老板了,说我下半辈子都要天天吃鸡了。”

  向东元怔时无言。他想说他冤枉也张不开口,

  其实他也不冤枉,起码差不离就是这个意思。

  未到下午医生上班。向东元跟她说,要先回S城一趟,何晴也趁机和他说正经事:

  她问过医生,向承泽眼下恢复得不错,转院回去休养没什么大问题了。她想转回本市医院休养。

  那样大家都轻松些。

  向东元问她,你累了?还是私房菜那里有客人催你回去开火了?

  何晴俱是沉默。

  向东元会意,“哦,是嫌对着我烦了。”

  何晴还是不言语。

  “那好办。儿子这里,还是要来看的。我想你再厌恶我,不能剥夺我作父亲的权利。打今儿起,我尽量在你跟前降低存在感,酒店公寓那里,我也不去了,我尽量当天来,当天回,这总可以了吧!”

  “一半都坚持下来了,再有一半时间就可以直接出院回家休养。你现在转院回去,好些个检查又得重头再来一遍,再有,这里已经走商业保险了,没医院出院证明,基本打水漂,你回去还得折腾一趟,重新走医保。怎么算怎么不划算。”

  何晴酸酸的口吻,“你也有精打细算的时候?”

  向东元盯着她眉眼,开口了,却不是回她的嘲讽,而是正经颜色,“何晴,我那样说,你当时就该回我。我跟任何男人,你都管不着了!你狠该这样堵得我没话白的。”

  她穿着件贝壳暗条纹睡衣风的衬衫,来往医院这些天,全是裤装多。

  翻领处沾了根她的长发,向东元伸手去替她拈,何晴不无愠怒地打开他的手,岂料向东元比她还敏捷,反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二人在住院楼的走廊里,无声较量,谁的力道都不愿去下风。

  被人平白看去笑话,何晴终究比他要脸些,松懈下心神,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

  他突然低低一声朝她,“你才不会喜欢那类的。”

  何晴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这样嘲讽她,准备好的辩词回击他,“向东元,你自以为是的样子真是可憎极了。”

  “唔,我知道。”

  接下来的三天,他都没来这边,甚至一通电话都没有。

  诚然地讲,这不是他的风格。

  向承泽都觉得怪异了,怪异老爸怎么最近不唠叨了,也不给他发微信了。

  第四天上午,向承泽躺在床上玩手机时,冷不丁地卧槽,然后告诉何晴:妈,姑姑说,我爸悲催地也住院了!

  怎么?

  胃出血。

  喝酒喝地。

  向东元再来这里看向承泽,后者已经可以出院休养了。

  他依旧一身西装革履,身上淡淡的木香调,整个人瘦了一圈。

  往儿子床尾一歪座。

  “老爸,恭喜你,还活着。”

  “逆子。我到四十岁都没敢图谋你爷爷的财产。你才十四岁,就这般大逆不道了。”

  他说这话时,言语冲着儿子,目光却向着何晴。后者低眉顺眼地替向承泽收拾着各类生活用品,明早医生查房后,就可以开出院证、结账出院了。

  向承泽再盘问起,老爸,你病了得及时通知我们呀。我妈和你没干系了,我可是你直系亲属呀,嫡亲的儿子。

  我不管你,就没人管你。

  向东元一掌拍在儿子那条打着石膏的腿上。

  何晴听儿子低号一声,这才回过头来,怨怼没好事的人,“你作甚呀,还嫌医院住得不够长是不是?已经够晦气的了。”

  向东元听后没有发言,却明白,她说晦气,是因为他们父子俩这段时间全和医院干上了。

  眼见着她收拾地差不多了,下午茶时间,向东元问她,哦不,更像是请示,“我空着肚子来的。眼下饿得难受,我们叫点生煎来吃,可以嘛?”

  “你吃你的,问我什么。”

  “我想儿子也吃呀,总要请示一下你这个后勤部长。”向东元越想越不服气,“上回,真是他自己悄默声地就点好了,指派我下楼去给他拿;再有,养鸡场老板的事我是说了一嘴,但是下半辈子吃鸡这话,是你儿子自己说的,不干我的事。”

  生煎这吃食,着实不适合外卖或外带。

  向东元叫来吃的时候,里面的汤全干到面皮里去了。

  向承泽喊老妈吃的时候,向东元说,你妈最不爱吃这种干汤的东西了。

  她吃什么都得宽汤。

  高中那会儿,一碗面起码得捞一半出来给向东元,宽汤少面她才吃得下。

  大学那会儿,他回来看她,二人一道逛街吃东西,生煎店里,人满为患,拼桌坐。旁边一男的也不知道会不会吃还压根就是个草包,一口下去,滋得何晴一手臂的汤。

  奇葩人也不道歉。

  向东元恼火得很,眼见着就要干仗了,何晴连忙把他拖出来。

  年少气盛的向东元时常被何晴念叨一句话:你同小人置气,那你和小人有什么区别?

  向东元从前最不爱听她这逻辑废的话了,可是年纪越大,越清楚记得这句话的后劲。

  如今这个社会,浮躁也暴戾,交浅言深是一忌,色厉内荏又一拙。

  何晴自然不会吃他买的这份已经干汤的生煎包,连他自己都食之无味了。

  借了儿子保温杯里的一口水,吞服了他随身带的医生处方药。

  何晴也收拾干净手里的活计,衣服物件皆从沙发上挪开,向东元就躺在那处沙发上,不知不觉眯着了。

  不晓得睡了多久,醒来浑浑噩噩,晨昏不分。

  他下意识地问,几点了?

  六点差一刻。何晴答他。

  向承泽这些天,都是向东元来,就给他弄到冲凉间里,坐塑料凳上,还得老爸给他顾着那条伤腿,不碰水,勉强冲个澡。

  老爸不在,他都是自己勉力擦洗一下,从不要何晴帮忙。

  眼下儿子就在卫生间里收拾自己,何晴坐在病床边的行军床折叠成的椅子上,在不声不响地看手机。

  向东元几乎睁眼就能瞧见她。挪挪身,发现自己身上盖着张薄毯,他依旧靠在沙发扶手处,在慢慢醒神,也在默默看人。

  看她的过去、眼下,却似乎看不到未来。

  父亲交待后事那晚,他是承认错了,对着父亲说的,可是彼此明了,何晴事后依旧不予理睬他。

  他们楚河汉界早就划开了。

  他也认为,也许这是他们彼此最后的结果。

  于她是果,于他是下场。

  卫生间里的向承泽喊人,妈,我忘记拿擦身的毛巾了。

  何晴应声起身,从床上拿起那条儿子忘记带进去的长毛巾,径直往西南角的卫生间去。

  向东元几乎下意识地从沙发上跃坐起身,长臂一伸,扽住她的手臂,牵引着她来自己身前,他强制性地抱着她,脸埋在她仔裤的一粒扣间。

  向东元似乎好久没这么抱过她了,久到像是前尘旧事。他也不言语,但也不肯何晴挣脱身,

  就在他有限困顿他的力道即将瓦解之际,向东元闷声说,

  何晴,你恨我吧,恨也好过你忘了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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