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陪伴_她是第三种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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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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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企事业单位住房面积紧张,单位给员工安排的宿舍,都是这种学生宿舍似的筒子楼。

  筒子楼毗邻工作单位,楼里每层住有3~4户人家,大家共用一条狭长的走廊,走廊尽头是公用的洗浴间、厕所。

  上个世纪,进了单位,离开平房,住上了楼房,会兴奋得一晚上睡不着。

  当年无数个家庭在这里结婚生子,邻里之间,炒菜的锅碗瓢盆声、夫妻红脸吵架声、小孩的哭闹玩笑声,听得一清二楚。

  历经几十年风风雨雨,这栋建筑的墙面早已蒙上了一层灰黑色,墙体斑驳脱落,破旧的阶梯露出了钢筋。

  像是一位迈入了风烛残年的老人。

  当年的住户早已随子女搬进了宽敞明亮的高楼大厦,余下的几户人家,要么是不愿随子女一块生活的老人家,要么是经济条件不足以买新房,只能继续住在这里。

  鹿饮溪手上提了一大袋水果,踏上阶梯:“以前我跟妈妈也在这样的楼里住过,阳台上看出去就能看到医院。”

  她很意愿和简清分享自己过往的人生,把自己大大方方地展示给她看,想要被她了解。

  也想了解她。

  可惜她很少谈论自己。

  她只说:“有些刚毕业的学生,或者长期看病的病人,会租住在这里。”

  江州市房价高得离谱,市中心附近的有医院、学校的地段更是寸土寸金。

  有些学生和生病的家庭承担不起小区高昂的租金,就选择暂住在这栋破旧的筒子楼。

  楼梯位于筒子楼中间,上到三楼,耳畔隐隐约约传来菜进入油锅的滋啦声、铿里框朗的翻炒声。

  简清带着鹿饮溪拐向左边的301间,敲门。

  房门是大敞开的。

  这一层似乎只剩下301、302两户人家。

  鹿饮溪转了个身子,探看旁边的301。

  301房门也是敞开的,但房内物品有些凌乱,门口还放着几个纸箱,像是在收拾东西准备搬走。

  “哎呦,简医生,小鹿医生,你们怎么来了?”

  鹿饮溪提起水果,露出一个浅笑:“周老师,我们来看看你。”

  周老师连忙把她们请进室内:“你们先坐一会儿,我去把锅里的菜翻起来,大中午的,吃了没?没吃的话就留下来一块吃个饭。”

  午饭有了着落,鹿饮溪挠了挠脑袋,小声说:“早知道应该买点菜带过来的。”

  简清环视室内。

  室内干净整洁,客厅角落有一架钢琴。

  周老师是一名退休的音乐教师,弹得一手好琴,哪怕头发已经花白,脸上皱纹纵横,却依稀可见当年的娴雅文静。

  墙上挂着不少合照,鹿饮溪一一看过去,看见了年轻时的周老师挽着自己的丈夫,笑容灿烂。

  她情不自禁感叹:“周老师年轻时好美,好有气质。”

  简清跟着看过去,嗯了一声,夸了句:“好看。”

  鹿饮溪看向简清,说:“以后我也要给你多拍几张照片,等你老了,年轻人看到你年轻时的容貌,也一定会惊艳赞叹。”

  就是不知道,那时候是谁陪伴在她身边?

  谁会那么幸运,与她携手走完一生呢?

  听到鹿饮溪的委婉夸赞,简清转过头,定定看了她一眼,干巴巴回应:“你也好看。”

  说完,就转回去继续看墙壁上的照片。

  这些年,鹿饮溪听过各种五花八门的夸赞,以为自己早已免疫了,听到眼前人用清冷的声线说出褒奖的话,心中仍是泛起一丝雀跃,忍不住微微笑了一笑。

  “赵老师年轻时也好看。”简清指了指墙上的合照。

  合照上,周老师一身素白色连衣裙,赵老师一身朱红色连衣裙,两人互相搭着肩膀,相视而笑。

  鹿饮溪遇见赵老师时,赵老师已称不上好看,被折磨得掉光了头发,面容枯槁,瘦成了皮包骨,笑起来时皱纹总是挤成了一团。

  鹿饮溪试探性问:“简老师,如果有一天我不在这个世界了,你会不会有一点点的……就那么一点点的,想我?”

  简清静默地看着她,不回答,

  鹿饮溪揉了揉鼻梁,移开视线,不敢和她对视:“不说这些了,我去厨房帮忙。”

  民以食为天。

  老百姓的日子很朴素,管你在医院经历了多少生离死别、人情冷暖,到了饭点,该炒菜吃饭就得炒菜吃饭。

  三个人吃了一顿简单的午饭,饭后,周老师到隔壁的301继续收拾整理。

  鹿饮溪和简清一块帮忙。

  周老师边收拾赵老师的遗物,边和她们诉说往事。

  “我和老赵做了几十年的同事、邻居,我们两个还算忘年交。她二十几岁毕业,到我们学校教书,我还是她第一届的学生,我毕业了也回去教书,和她做了同事,做了一辈子的老姐妹。”

  “以前,她结过一次婚,丈夫对她不好,会打她,她家那边的人劝她男人都有犯错的时候,忍一忍就过去了,我劝她不要忍,该离就离,不要心软。她离了,她娘家人觉得丢脸,又给她安排了一个结婚的对象。

  二婚的丈夫对她倒是体贴,就是她继子对她不好,经常骂她,她的丈夫心软,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她那时候天天哭,我就劝她别回去了,干脆就住学校这里,吃食堂的饭,省钱,不要回家受气,还能和我做个伴,以后老了,我和我儿子替她养老。

  她还真搬出来了,住这里,一住就是几十年没回去。

  她丈夫来找过她几回,劝她回去,我在旁边说‘有什么好回的?回去还不是要被你儿子欺负’,把他骂走了。她娘家人那边觉得结了婚住外面不回家伺候男人,很不像话,也叫她回去,也被拿扫帚赶走了。”

  鹿饮溪微微一笑,实在想象不出来文静娴雅的周老师骂人、抄扫帚赶人的模样。

  “我让我儿子认她当干妈,以后给她养老送终,可惜他走得比我们早,前年掉水里淹死了,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啊。现在,我又送走了老赵。

  老赵得了这个病不好受,很早以前就想走了,怕我死了儿子心理不好过,就想多陪一陪我,才忍了那么久……她这个月,没有一个晚上睡得好的,昨晚进了医院,上了点止痛药,说好很多了,还让我回家,替她拿一些换洗衣服来,可能又要在医院住几天了,谁知道我回来,人就走了……”

  话到此处,她哽咽了一下,摘下眼镜,擦去眼角的泪花。

  鹿饮溪拍着她肩膀安慰她。

  简清也停下动作,看着她。

  过了会儿,周老师拍了拍鹿饮溪的手,重新戴上眼镜,问简清:“简医生,你今天来找我,是不是想劝我把死亡证明拿回去给那个姓王的?我直接和你说,我是不会给他的,你让他自己想办法去。

  他们家现在那个房子,当年老赵也是出了一半的钱。老赵为了治这个病,积蓄都花完了,房子、首饰、值钱的都卖了,也没见他来看过一回,问都没问过一句。现在老赵一走,他就来捡便宜了,你将心比心看看,换成是你,你给不给?”

  鹿饮溪有心维护简清,想说简清从不和患者、家属建立私交,今天来是带着自己来探望的,不是想劝死亡证明那回事。

  刚说了“周老师”三个字,简清就给她使了个眼色,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多言。

  鹿饮溪听话地闭嘴。

  简清自己开口问:“周老师,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周老师说:“我一把老骨头了,到哪里都可以。这两年积蓄都给老赵治病了,也欠了不少钱,以后我就拿退休金慢慢还。我闺女让我过去帮她带外孙女,我办完老赵的后事就去找我她。”

  简清沉默片刻,点头说:“我明白了。”

  到了下午上班时间,鹿饮溪留在筒子楼帮周老师整理赵老师的遗物,简清独自去医院上班。

  刚到医院换上白大褂,医务科的蒋主任就打电话过来,让她去医务科一趟。

  被叫到医务科能有什么好事?

  简清心中有了大概的猜测。

  果然,刚进主任办公室,就看见桌边三个正在喝茶聊天的中年男人,其乐融融。

  老泥鳅蒋主任,赵老师的继子王恩义,还有个西装革履身材中等的男人。

  简清叩门:“蒋主任。”

  “小简啊,进来进来。”老泥鳅脸上堆着笑,“林科,这是我们肿瘤区的骨干,胡副院长的高徒,小简,这是X局的林主任,今天来我们医院做检查,顺道来找我喝茶。”

  简清看了眼王恩义,和林主任客气地握手寒暄。

  如预料的那般,王恩义没走正规流程,而是去找关系,想私了。

  蒋主任给她倒茶,说了几句场面,简清开门见山道:“我病区还有病人,领导们长话短说吧。”

  林主任笑道:“是这样的,恩义和我是大学同学,我也听说了他妈妈去世的事情,知道这中间有点误会……”

  他将他听到的事情从头到尾阐述了一遍,然后恳求蒋主任、简清通融通融,再开一份死亡证明出来。

  上午还在病区撒泼的王恩义,到了下午,就换了一副正经的嘴脸,端坐在沙发前,双手放在膝盖上,在老同学和蒋主任面前,装孝顺、装后悔。

  有些人在社会上待久了,就成了变色龙,看人下菜碟,变脸变得比谁都快。

  简清也不拆穿他,也知道老泥鳅把自己喊过来,是想把责任分给她担一部分。

  毕竟,按照规章制度,医疗机构的死亡证明就只能出具一份,一页医院留底,另一页分成了三联,上联家属保管,中联交给公安局销户,下联交给殡仪馆证明可以火化。

  老泥鳅身为医务科的领导,也不敢明着带头违反规定。

  她踩着林主任给的阶梯下,若有所思道:“我有一个解决方法。”

  蒋主任问:“什么办法?”

  简清:“我们病案室那边不是还有一张留底的?”

  蒋主任摆手:“不行,不能给原件,我们医院必须要留原件存根。”

  老泥鳅在关键处立场很坚定。

  简清说:“不是把原件给王先生,是复印一份给他,然后加盖医院章,证明效力。”

  王恩义问:“医院的存根和家属那联死亡证明一模一样吗?”

  蒋主任说:“不一样的,我们医院的存根内容更细致,病案室要根据存根的信息进行上报。”

  简清补充说:“房子过户手续需要死亡证明,只是要确认原户主真的死亡,那张证明是医院存根还是家属存联不是最重要的,只要保证真实性、有效性就行。”

  林主任觉得言之有理:“那就给复印件吧。”

  蒋主任正要打电话给病案室,简清又说:“不急,还有一件事需要和王先生说一下。”

  王恩义摆出一张感恩戴德的脸:“简主任,您说您说。”

  简清神情寡淡:“我之前误会了王先生,以为王先生是狼心狗肺、不赡养母亲,母亲一死就跑到医院争遗产的人。”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骂人,王恩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干笑说:“没关系没关系,不用道歉,我知道医院有很多这样的人,主任你这样想也不奇怪,但确实就是我和我后母误会比较深,并不是没有一点感情,我现在就十分后悔……”

  简清摇头,一本正经道:“不用后悔,有弥补的机会。”

  王恩义:“啊?”

  简清:“赵老师的丧葬费王先生要出一下,还有,赵老师有个邻居,这两年替您陪护照顾老母亲,她垫了不少钱,欠了不少外债,王先生您就在这两天补给她吧。”

  林主任再度觉得言之有理,拍了怕王恩义的肩:“老同学,确实要好好补给人家啊。”

  王恩义脸色更难看了,但为了维持“孝子”人设,还是强撑着笑脸,说:“应该的应该的……”

  接下来就是商讨补多少钱、怎么补的事了。

  应付完她们,简清回到肿瘤二区,盯着鹿饮溪的白大褂看了会儿,然后投入到忙碌的工作当中。

  鹿饮溪帮周老师整理了一下午的物品,累得腰酸背疼,回到公寓,先冲了个澡,然后裹着浴袍瘫在沙发上点外卖。

  等待外卖送达期间,她终于将思路闲下来,思考白天发生的事。

  虽说实体瘤发生脑转移的,都不能排除有突然死亡的可能,但她还是对赵老师的死亡耿耿于怀。

  似乎,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如果在原著剧情中,赵老师注定是死亡的结局,那么就算她阻止了赵老师提前自.杀,赵老师依旧会发生其他意外事件,导致死亡。

  若真是这样,是否意味着每个人的结局都已注定,不可更改?

  原著中,她和简清都是不得善终的自.杀结局,难道真的不可逆转?

  不,她不服。

  凭什么她的命运要攥在别人手里?由别人几行文字决定?

  她不会自.杀的,她大学第一堂课学的就是敬畏生命,无论身处什么境地,她永远不会放弃自己的生命。

  哪怕最后不能回到自己的世界,她也要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心头迸发出强烈的求生欲和对抗信念,鹿饮溪打开自己手机备忘录,查看她纪录下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剧情点。

  她要再试一试,看看他人的命运能否被改变。

  简清下班回来时,恰好在楼下撞见外卖员,顺手把外卖给拎回来了。

  回到家,她脱下外套,拎着外卖,走到沙发边,问沙发上的人:“掐点订的?”

  鹿饮溪有心卖乖,抱着毛茸茸的玩偶,拿小动物一般亮晶晶的眼神看她:“对啊,你一下班,刚好就能吃上我亲手的订的外卖,有没有感觉很幸福?”

  还有,是不是觉得她很体贴懂事?

  简清看着她的眼睛,很不给面子的拆台:“一般不是亲自下厨,才会感觉到幸福么?”

  亲手点个外卖算什么?

  没有听到夸奖,鹿饮溪轻哼一声,站起来,抢过简清手里的外卖走向餐桌:“有的吃就不错了,不要挑。”

  刚走两步,又倒回来,目光在简清冷淡的面孔上梭巡片刻,认真问:“你今天看上去有点累?要不要给你一个抱抱?一百元一次,1分种以内不加收费,1分钟以后每多抱2分钟,加收五十元。”

  简清坐在沙发上,揉了一下眉心,平静地望着鹿饮溪:“我一个挂号费才二十。”

  两人一坐一站。

  鹿饮溪鲜少地能够居高临下打量简清,她克制住想摸摸她脑袋的想法,俯下身与她平视,莞尔一笑,柔声道:“嫌贵就算了,等我哪天心情超级好时,给你一个免费的抱抱,现在先洗手吃饭吧,等大后天有空,我们一块去逛逛公园?”

  简清嗯一声,顿了一秒,敏锐地抓住了话里的细节,问:“为什么要特地强调大后天?”

  鹿饮溪怔住。

  这个冰块是不是有读心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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