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母亲_她是第三种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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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0 章 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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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越来越暗,停了电的孤城,没有大型照明设备,聚集在这里的人,或打着手电筒,或开着手机闪光灯,数盏光束汇聚在废墟前,为解放军照明。

  简清一面举着手电筒,一面默数左方空地上的小书包。

  这所小学的校长,流着泪,把挖出来的小书包、小鞋子一一摆好,方便家长辨认遗物。

  10个、20个、30个……越摆越多……

  卷皱的书本散落了一地,沾着血迹和灰尘。

  被风吹开的语文书、数学书,上面留有学生稚嫩的字迹。

  遇难学生的家长,蹲下身子,把小小的书包抱在怀里,就像抱着自己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在医院,简清听过许多哭声,却是头一回听见,这么多人,撕心裂肺的哭嚎。

  声声泣血。

  身边同队的麻醉医生,摘下眼镜擦眼泪;县医院那个失去女儿的幸存女医生,听见哭声,只是面无表情,看着废墟的方向,不敢流泪,怕一流泪,心理防线就会崩溃。

  还不到她能崩溃的时候。

  地震发生时,这所学校的学生们在准备上课,地动山摇间,四楼、五楼的学生踉跄着往楼下跑,跑至二、三楼时,教学楼开始倒塌。

  这所小学原本有五层楼高,地震后,坍塌成了两层,余下三层下陷入地底。

  越往下挖,被埋者生还的几率越小。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消逝,手电筒灯光也逐渐黯淡下去。

  快没电了。

  等完全没电,看不清废墟情况时,救援工作只能告一段落。

  上级部门通过卫星电话,联系上军队的旅长,告知夜间可能会发生一场较大的余震。

  旅长通知围观的家长撤退到安全的空地上,不要靠近危楼。

  没有一个家长愿意撤退,依旧围在废墟堆前,等待自己的孩子挖掘出来。

  搜救队徒手搬开石块后,发现了一个疑似生还的女学生,连忙喊:“医生!医生!过来看看!她的手指在动!”

  简清和旁边两个医生冲上去,评估小女孩的生命体征。

  “还有心跳。”简清清理她面部、口鼻的泥沙灰尘,防止她窒息。

  另外两名医生,处理她身上显而易见的出血口。

  简清边处理边说:“肢体肿胀,皮下有淤血,注意预防挤压综合征。”

  “娃娃,我的娃娃!”外围一个妇女冲进来,冲着小女孩大喊。

  小女孩腿上还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块,妇女冲过来就想搬开那块大石。

  “先不要搬!”

  其中一个解放军阻止她搬,她迸发出一股蛮力,一把推开解放军。

  简清大声喝止她:“不要搬!你要害死她吗!”

  听到“害死”两个字,她动作顿了顿,讷讷后退一步,满脸不知所措。

  简清放轻了声音,解释说:“不要急着搬,等我们处理完。重物压在她身上的时间太长,她的肌肉已经坏死,你贸然移开,聚集在坏死组织周围的毒素,瞬间释放开,有可能导致她心脏突然停跳,或者急性肾衰竭死亡。”

  在医学上,有个专业名词叫“挤压综合征”,说的就是这种情况。人体的肌肉细胞中含有有钾离子、肌红蛋白,当肌肉细胞遭受重物挤压破坏,细胞中的钾离子、肌动蛋白和酸性有毒物质会大量释放,贸然移开重物后,被压的部位的血液供应得以恢复,但大量的钾离子等毒素也会随血液循环进入全身各个系统。

  妇女听不懂太多医学术语,但愿意信任医生,双膝一软,跪下来,磕头,哭着哀求:“医生,你救救她,你救救我的娃……”

  “妈妈……”废墟里的小女孩,听见了妈妈的声音,眼里的泪水,混着泥灰,一同从脸颊上滚落。

  简清擦去她的眼泪,对妇女说:“我会救她,我们都会救她的……你起来,过来,和她说说话……”

  妇女抓住女儿灰扑扑的小手,小心翼翼道:“娃娃,妈妈来了,妈妈回来了,解放军叔叔们和医生阿姨们都在救你,别怕……”

  医生迅速给小女孩建立起静脉通道,补液,护肾、纠正电解质紊乱。

  做完这些工作,准备好担架等物品,他们才示意解放军:“搬。”

  徒手进行的挖掘工作没那么容易,既要考虑不能伤到被埋者,也要考虑到废墟里的其他幸存者,不能造成二次倒塌。

  两个小时后,他们成功过解救出这个小女孩,解放军把她抱上担架,医生抬着担架就往医疗帐篷里跑。

  救援工作持续到夜晚22点,手电筒电量即将耗尽,伸手几乎不见五指,大家不敢贸然进行挖掘,大家暂时撤退到废墟旁边的空地上。

  那些人民子弟兵以天为被,以地为席,躺在泥地上休息。

  军医部队、附一的医疗队、县医院幸存的医生,还在帐篷里打着手电筒,动急诊手术。

  没有大型设备,没有完全无菌的环境,一切只凭经验和技术。

  手术风险极大,但不动手术必死无疑。

  简清是内科系统的医生,实习和轮转之后,几乎没再上过手术台,术业有专攻,哪怕此时人手紧张,除非是特殊特别紧急,否则,她不能随便上手术台。

  她去和药剂科的队友一同清点剩余的药品。

  药剂科的队友说:“照这样下去,药品完全不够,等到明天就会用完,下一批救援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进来,能不能再去哪里挖一点出来?”

  她们找到当地的县委书记,告知了这个情况。

  灰头土脸的县委书记一天一夜没合眼,派了一波又一波的人,去向外面传达消息。

  他的家人孩子生死未卜,他没来得及去打探消息,解放军部队没进来之前,他一直在这里组织自救工作。

  “十几公里外有一个卫生院,我已经安排干部去挖了,也叫县医院的院长,带着人再去县医院的废墟上挖挖看。”

  说完这些,他感谢了一番江州的医疗队,然后拐着被砸伤的右腿,又忙着去安顿受灾的群众。

  药剂科的队友看着他的背影说:“这个领导,是干实事的。”

  她们几个队员,一块去县医院的废墟上,徒手挖药品。

  县医院这里也都是腐臭的味道,地上时不时能看见穿着白衣的同行,白衣上沾了厚厚的一层灰,幸存的医生无暇掩埋同事的躯体,只是哭着拿了一块布替他们盖上,然后继续抢救药品。

  药品暂时还能支撑一会儿,但道路阻塞,大型医疗设备进不来,伤员送不出去,县医院原有的也在震中毁坏殆尽,没有血透机,无法给发生挤压综合征的伤员进行血液透析,医生只能进行截肢处理,甚至,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

  熬干了汗水和泪水,凌晨两点多,他们各自回到帐篷休息。

  携带的帐篷有限,没有性别之分,大家都挤在一块睡。

  余震不断,建筑被扭成了麻花,远处的山坡,传来哗啦啦的声响。

  简清躺在地上,躺进了睡袋,感觉自己像是抖动的筛网里的一颗砂砾。

  她打开手机,看了会儿和鹿饮溪的聊天记录,又打开相册,盯着屏幕上的面容看了许久,然后把手机放到自己胸口,沉沉入睡。

  余震后,又下起了大雨,雨水浸湿睡袋,浸湿了后背,但大家累得起不来,困得睁不开眼,所有人就泡在雨水中,睡了几个小时,等天蒙蒙亮,有了一定可见度后,再次爬起来,救人。

  震后的第二天上午,剧组开始筹集募捐和献血。

  鹿饮溪的拍摄接近尾声,她去求导演,把她剩下的戏份集中在在这两天拍完,她想去灾区。

  导演说:“你个小娃娃,又不是医生护士又不是当兵的,瘦瘦弱弱的,去那边添乱啊?”

  鹿饮溪说:“我要去当志愿者,那边肯定很缺人!我年轻,体力好,虽然没有专业知识,但帮忙采购物资、分分物品、带些药过去、陪护一下病人还是可以做到的。”

  目前能够报名进入前线的志愿者,只有医疗相关的人员,其余的,都在后方的市区待命。

  但过不了几天,前线的灾民会转移到后方来,乃至在前线的第一批医生,也会暂时退到后方休息。

  届时,她有机会见到简清。

  她在这个城市,能做的有限,去简清所在的地方,哪怕不能见面,只是做一些相似的工作,她也能心安许多。

  不用天天提心吊胆,不用整日在电视机上寻找熟悉的身影。

  导演不放心,继续劝说:“那边还有很多余震呢,听说路都被堵了,要走进去,你不要乱跑,很危险!”

  鹿饮溪直接说:“我对象在那边,我担心她,我要过去找她。”

  导演没说话了,眨巴了两下眼,答应了鹿饮溪的请求,把她最后一点戏份,集中在两天内拍完。

  结束了剧组的工作,鹿饮溪在江州附一医院报名加入志愿者团队。

  她从前在附一见习,医院志愿者团队的负责人,认得出她,把她和江州大学医学院的学生志愿者编在一块照顾,即将和医院派出的第五批医疗队一块坐专车出发。

  短短几天时间,附一已经派出了4支医疗队,附一的急诊科、骨科,满是灾区的伤员。

  临行前,鹿饮溪买了水果、零食,去邻市的第三医院,探望简清的母亲,阮笙。

  她先和苻鸢取得联系,告诉苻鸢,简清去了灾区,目前还没收到她的有关消息,出发前,她把阮笙托付给了自己。

  苻鸢带鹿饮溪去病房探视阮阿姨。

  那是一个极为瘦削的女人,接近一米六五的身高,体重却不到90斤,瘦骨嶙峋,皱纹横生。

  眉目间,依稀有年轻时的风采,想来年轻时,也是极为漂亮的一个女人。

  她的目光有些呆滞,在看见鹿饮溪时,却有了一丝光彩,扑过来,抱着她道:“小溪,你终于来接妈妈回家了?”

  鹿饮溪身体僵硬片刻,反抱住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看过阮笙的病历,知道她曾有个早故的女儿,名为阮溪。

  “小溪,你都长这么大啦?比我还高了。”

  鹿饮溪带阮笙到医院楼下的小花园散步,阮笙手上拿着一叠画,絮絮叨叨说着话,很开心的模样。

  “他们都说你死了,你姐姐也说你死了。就是她把你弄丢的,还说你死了,我不信,我打了她一顿,她现在不理我了。我就知道,你还活着。”

  这话鹿饮溪听了有些生气和心疼,心说你打她做什么?

  却也明白,这是一个心智不全的病人,不能多苛责什么。

  “她把我关在这里,不让我回家见你,我没办法亲自给你过生日,但我每年都有帮你过生日,你看,我每年都画了生日蛋糕给你。”

  鹿饮溪把她拉到一个长椅上坐下,喂她小块的水果吃,接过她手上画纸看。

  前面几张,无一例外,都是一个大人,一个扎辫子的小女孩,一个生日蛋糕。

  后面几张,多了一个个子稍高一点的女孩,牵着扎辫子小女孩的手。

  “你啊,好会挑日子,除夕晚上,大家都在热热闹闹过年,你让我住进了医院,从我肚子里钻了出来。你看你,一生下来就2岁了。每年除夕我给你过生日,你都要你姐姐和你一块吹蜡烛,晚上还要她哄你睡。你姐姐把你弄丢了,你怪不怪你姐姐?”

  鹿饮溪还没回答,阮笙看着前方,目光放空,自问自答道:“千万不要怪她,那时候人贩子多,你丢了后,我看你姐姐哭了很久很久。

  是妈妈没照顾好你们,是妈妈没有用,妈妈不知道那个畜生趁我不在家的时候,想对你们两个小孩子做那种肮脏事。

  你丢了以后,妈妈怕照顾不好你姐姐,把她送到了爸爸那边去。

  送走了她,我很想她,又不敢去看她,她爸爸也不让我去看,我就坐在她学校门口,放学的时候,远远的看一眼。

  后来我拼命想忘了她,忘了,就不会那么想,结果还真忘了,前段时间才想起来。

  你姐姐以为我不要她了,现在还在偷偷怪我,这个月都没来看我了。

  我没有不要她,哪个孩子不是母亲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啊?我只是觉得自己生了病,很没用,照顾不好你们,连累你们两个小孩吃了很多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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