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拉大锯(一)_黄泉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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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拉大锯(一)

  第107章

  拉大锯,扯大锯,姥姥家里唱大戏。接姑娘,请女婿,就是不让冬冬去。不让去,也得去,

  骑着小车赶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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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一天时间不见,小海却发现自己竟然很想念茉莉。

  他像是离巢的雏鸟,情不自禁又全心全意地依赖着她。

  “怎么样?玩得开心吗?”她率先开口,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

  坐了整整一天的车,其实又哪里能去玩什么?

  小海却重重点头,像每一天从学校回来之后的那样,平平淡淡向她诉述一天的亮点,不愿她有一丁点的担心:“玩得很好,吃了小笼包和葱油拌面。很好吃。”

  茉莉抿了唇,眼中闪烁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神采,半晌,轻轻对小海说:“你现在…还怕不怕鬼?”

  小海倏地笑了:“我从来都没有怕过。”

  他抬起头,神色坚定,一字一顿地说:“你也从来都没有瞒过我,不是吗?”

  小海知道,在茉莉和詹台的眼中,他大概一直都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会怕黑、会怕鬼、会怕下雨和打雷。

  就连一点点地告诉他真相,都需要循循善诱,生怕说得太快太明白会吓坏了他,恨不能找到十个媛媛爸爸摆在他面前,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上的善恶和正邪并不以生死判定。

  他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隐约的忐忑和担忧,怕他以为她别有用心,怕他以为她另有所图。

  “姐姐…”小海微笑,“别小瞧了我。”

  茉莉没有说话。

  詹台却笑着打断了他们,扬起眉毛说:“你不怕鬼,我不怕鬼。至于你…咳咳,你更不怕鬼。”

  “既然大家都不怕鬼,那这一趟,我们就上路吧?”

  小海一愣:“去哪里?”

  “去捉鬼。”詹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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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岩村离上海并不算太远,他们五点多出发,早上八点多便到了。

  天色阴沉,并没有出太阳,小海仍然担忧地望着车窗外,犹豫了一下,掏出书包里装着的校服外套,递给茉莉。

  “姐姐…天亮了,要不要挡一挡?”小海小心翼翼地问。

  茉莉接过衣服,莞尔一笑,却并不披在身上,轻巧地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小海的心霎时提到了嗓子眼,詹台正好拉上了手刹,瞥了他一眼,说:“放心吧。”

  “她只是不太喜欢阳光罢了…这么短短一小会儿,不碍事。”

  “刮风下雨晒太阳…”詹台回头,勾了下唇角,玩笑道,“女孩子心疼自己的脸,不乐意被风霜雨露摧残嘛…”

  小海在心里小小地吐槽了一声,也跟着下了车。

  邓岩村是典型的江浙村落,进村的小路沿着弯

  曲的河道,一边直通村落,一边直通湖泊。几代村民住在保留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祖屋内;即使是新建的三层小楼,也难得的保持了统一的风格。

  楼房外墙雪白,红砖铺顶,门前有花,村外有水,詹台一面往前走,一面赞叹地感慨:“十几年没来,没想到变化这么大。”

  “你十几年前就来过?”小海好奇地问。

  詹台点点头,怅惘道:“嗯。那个时候我只比你现在大一点点,跟着我师父一起过来。”

  “你还有师父?”小海更好奇了,“从来都没听你提起过啊?”

  詹台笑了:“我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然谁带大我啊?不提一是因为他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二是因为,他实在算不上个好人。”

  杀人越货坑蒙拐骗□□掳掠为非作歹,只要想到师父曾经做过的那些事,詹台的脸上就不自然地蒙上一层寒霜。

  “和昨晚我们住的酒店差不多,那一次也是类似的情况。师父受人之托来到邓岩村,老村长也姓邓,在村里开了一家小饭店,德高望重,准备了好酒美食招待我们,在饭桌上说了村庄有厉鬼害人的事。”

  当年詹台来到的时候还是初春,春节刚过不久,村子里面却没有半分残存的过节的喜庆气氛。反倒有家楼上都挂着白幡,门口花圈纸钱还没打扫干净,一看就是刚刚经历了白事。

  “两家人,家里三十多岁的青壮年在外面打工,都有了出息,这是带着一家老小回家过年来的。一年就这么一回亲人团聚的日子,家里留守的老人准备了满桌好酒菜,年三十热闹完了,还要拉着儿子媳妇和小孙女儿去拜年。”

  “就这么开开心心过完了年…接连有两个回家的村民失踪。”

  老村长说到这里,面色越来越凝重:“这两个人,还都是在我家饭店吃完饭之后失踪的。”

  早些年村里面管得不算严,村干部做生意压根没什么人管。老村长祖传包包子的好手艺,皮薄馅儿大肉汁儿扑香,村里人从当孩子时就吃村长家包子长大。几个外地回乡的打工族思乡情切,最想念的就是家乡包子味儿,晚上一家人在村长家的饭店吃完饭,老人和孩子都先回了家,只留下几个年轻的当家男女在饭店聚着喝喝酒。

  酒过三巡,时钟敲响了十二下,老村长亲自出来赶人,让还留在饭店喝酒的几个人早点回家。老村长的儿子亲自送他们出门,再回来关了店门。.

  可是凌晨四点多,村口邓建国的老婆却来到村长家里,咚咚拍响了他家的房门,惊慌失措地说邓建国一直没有回家。

  老村长一听,也有一点着急,赶紧让儿子去其他人家都问问。一问才知道,一桌聚在一起喝酒的六家人,有四家都安安生生地回到了家,只剩下邓建国和村北邓自军的老婆两个人,从饭店出来之后一直没有回过家。邓自军那天晚上喝多了酒,先回了家倒头便睡,老人带着孙女也早早睡下,等村长派人找过来的时候,这才发现自家媳妇儿竟然没回来!

  如

  果失踪的只有一个人,村长兴许可能还着急一下。这自己村子里面,不见了一男一女两个人,还是在过年的时候,村长再一想这两家的情况,眉头一舒,神色一松,反而彻底放下心来。

  “为什么?”小海疑惑,“失踪一个人都很着急,失踪两个人不是应该更加着急吗?”

  詹台有点尴尬地轻咳了一下:“…这两个人,恰好年龄相差不大,恰好家里都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儿子…恰好,恰好一男一女,黑灯瞎火,酒饱饭足...”

  两个年龄相仿的中年男女,在一起聊到人到中年的苦闷,感慨着各自的悲哀,再谈起并不怎么过得来的各自的妻子和丈夫,说着说着,心头的那团火便窜了起来…

  两个中年男女,能“消火”的地方可太多了。一时玩得过了忘了回家,或者晚了一点才回家,实在是再不值得担忧的事了。

  詹台说得隐晦,小海并没有完全听明白,但也从他的语气中猜出邓建国和邓自军的老婆可能结伴去做一些并不算太光彩的事了,便点点头。

  老村长也是这么想的,安慰了邓建国的老婆,又想到哪个男人愿意自家老婆给自己戴绿帽呢?便没去邓自军家问问,更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老村长家里的包子店生意太火爆,每年节后返乡总有村民要几十个几十个地往外乡带,他白天晚上泡在自家店里忙活,等到晚上上床睡觉之前,才听老婆提了一句,前晚离家的两个村民,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两人失踪的第三天清晨,老村长终于组织村民开始了对两人的寻找——这场寻找也没有持续太久,刚刚搜寻到中午,就有人看见了鱼塘里面刚刚才浮上来的两具雪白的尸体。

  村长这才知道大事不好,接下来的处理更是一地鸡毛。

  哭啼哀嚎的家属几乎砸烂了村长家的包子店,村长的儿子拎着菜刀出来要拼命,幸好被村长老婆拉了回来。

  两具尸体在水里泡了两天本就已经十分恐怖,再加上发现尸体的地方是在鱼塘,满池子鲶鱼拖着乌黑的长尾在水里密密麻麻,仿佛一夜之间肥美了许多。

  尸体捞上来的时候,头颅四肢早可见骨。家属压根没敢去辨认,老村长紧咬牙关去看了一眼,回来吐得天昏地暗,连着发了好几晚的噩梦。

  “死因其实很快就出了…”詹台叹息,当着小海的面,尽量把故事说得委婉坦荡一点,“也可能是两人喝了酒结伴走,一个人突然尿急要上厕所,看见路边的鱼塘就脱了裤子往边上一站,准备开闸放水。可是夜深天黑,初春的土地脚下湿滑,他们喝了酒本就头晕,一个没站稳,有个人就滑了下去,滚到了鱼塘里面。”

  “另一个人伸手去救,却被一并拖到了鱼塘里面。两个喝醉了酒的人跌进泥泞、冰冷的鱼塘里面,兴许脚下甚至被石块水草缠住,不出几分钟就再也没有了挣扎的力气。”

  真相原本并不复杂,可是复杂的是知道真相以后发生的事。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在过年团圆的大好时刻,两个年富力强的一男一

  女,会在深更半夜跌入鱼塘。除了最开始的那点桃色新闻,越来越多的说法甚嚣云上,有说邓自军看不惯被戴绿帽子,把老婆推进鱼塘里搞死的。还有说村长的儿子送两人回家的路上欲行不轨,被邓建国打了一顿干脆杀人灭口的。

  甚至还有说村长卖的包子里面掺了大药壳的,吃了之后会让人上瘾回味无穷,还会让人昏昏欲睡疯疯癫癫,这才会有人吃完之后跌入鱼塘的,气得村长三十多岁的儿子举着菜刀站在店门口,谁敢经过的时候指指点点,他就恶狠狠地看着人家。

  村长老婆吓了个半死,连夜把儿子送到城里面去,打算用卖了包子店的老本给儿子租个小门面,在城里开一家早餐店。

  邓建国邓自军的家里人哪里能善罢甘休?邓自军自己身上背了杀妻的嫌疑,不仅把全家老小拉出来给自己作证,更是像为了证明自己清白似的,笃定主意是村长家的包子有问题,这才害死了两个人。

  两家遗属先是在包子店里吃饭喝酒,又是从包子店里出来之后出的事,再加上那些沸沸扬扬的传闻,还听说村长老婆打算卖掉包子店,恨不能天天到村长家里来大闹,不拿到赔偿决不罢休。

  就是在这个时候,老村长请来了江湖上颇有名声的阴山十方陆老道,和他的徒弟詹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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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村长年过六十,精神矍铄,深深凹陷的眼睛里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老村长慢慢悠悠地开口,亲手斟满一杯酒送到陆老道的面前,“如果是我们家的责任,我当然不会推脱。但明明是一场意外,还要我们负责,青天白日的,这怎么说得过去呢?”

  陆老道一口饮尽,微微点头,但笑不语。

  老村长也不着急,又满上一杯酒,还给詹台面前的杯子里倒上雪碧。白花花的包子放在雪白的盘子里,香气像是自己长了脚,拼命往詹台的鼻子里面钻。

  “早两年前我就听说啊…”老村长又说,一边伸手指了指北面的墙,“隔壁村子有过这么一个事儿…”

  “闹鬼的事儿。”

  “隔壁村里,有个女孩儿啊,家里就她和她爹两个人相依为命。这女孩儿长得虽然漂亮,可是家里穷哇。这谈好的男朋友把她给抛弃了,说好了春节上门提亲,结果没来。女孩儿伤心啊,就夜夜哭、夜夜嚎啊,哭声凄厉啊,把山里的猛兽给招来了。这山里的猛兽翻过墙,一下子咬掉了她半张脸…”

  “那个时候她还没断气儿呢,哭着嚎着在地上爬啊,就恳求屋里的爹出来救她一命…”

  “屋里的爹心狠,想着是个不值钱的闺女犯不着把自己的命也搭上,就咬紧牙关把门拴上了。女孩儿爬到了门前,拼尽最后的力气举起手,咚咚咚地敲门,敲了十几分钟,她爹捂着耳朵在房间里面哭,就是没有给她把门打开…”

  “隔了好几个小时,等到外面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了,她爹才敢把门给打

  开。等打开门了一看,他这闺女早都被野兽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只有一只咬了半截的手臂挂在门把手上,被风吹着还一下下地咚咚往门上砸呢!”

  “她爹哇得一声就晕过去了,脑袋磕在门槛上,醒来就疯了,没两年就死了。都说是这个女孩儿化身成了厉鬼,就在村子里游荡着,看见负心的汉子就扑上去把人给咬死…”

  村长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举起眼前的酒杯轻轻啜了一口,缓了缓才有开口:“…这厉鬼恨负心汉子,可更恨她那见死不救的爹啊。年关的时候正是她忌日,她冤魂不散,飘到了我们村子里,不就正好看见了邓建国和邓自军老婆两个人了么?”

  十几岁的少年詹台,刚刚才咬了一口包子,满嘴滚烫扑香的肉汁刚刚落入舌尖,就听见了村长接下来说的话:“…我们村子里遇害的两个人啊,刚刚巧,家里都只有一个女儿。深更半夜在荒郊野岭不睡觉…”

  “陆道长,你看,这样巧的两个人遇见了吃人的女鬼,是不是怎么也逃不过呢?很容易就被恶鬼给害死了呢?”

  老村长擦了擦嘴,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红包,詹台拿眼睛一扫,便看出里面大约装了三千块钱。

  陆老道微微一笑,依然摆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微微一笑道:“村长说得十分有道理,老道这就设坛作法,一定让那恶鬼灰飞烟灭。”

  陆老道作法那天,包子店前张灯结彩,红绸扎了巨大的绣球放在路中央,长长的鞭炮铺在地上,像是一条蜿蜒的巨蟒。

  正午十二点,陆老道仰天大吼,指缝之间藏着白磷,只微微摩擦便有蓝色的火焰升腾而起,像是一头巨大的狮子。

  詹台站在绣球旁边,拿过白骨梨埙面无表情地横在嘴边,波澜不惊地吹出了第一个凄厉的音节。

  火焰燃起了鞭炮,震耳欲聋的响声盖过了埙声、盖过了围观村民的交口接耳,火焰从鞭炮燃到了绣球之上。巨大的绣球霎时燃成了一只火球,橘色的火焰在阳光之下忽隐忽现,宛如半遮面的一张女人脸。

  “天门鬼路,符法同源!恶鬼现形!急急如律令!”陆老道将桃木剑挥舞得如同花儿一样,红绸被烧成了黑色的灰烬,被他剑尖挑上了天空,宛如纷纷落下的黑雨。

  老村长冲着陆老道恭恭敬敬地鞠躬,陆老道一边摇头晃脑地走着,一边将绿豆洒在了一地狼藉的地面上。

  詹台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任由黑色灰烬散在了自己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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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是鬼更恐怖,还是人更恐怖?”詹台轻声感叹,“邓建国的老婆是外乡人,在村里本来就说不上话。至于邓自军…洗清了杀妻的嫌疑,又洗掉了一顶绿帽子,他就是再咽不下这口气,又能干什么呢?跟村长硬碰硬吗?尸体都成那样了,有证据吗?”

  他们三人说着说着,已经穿过大路,走到了邓岩村里。

  “老村长以前的包子铺就在那边,”詹台指了指不远处

  的一间小超市,“至于邓自军家,就在这里。”

  和村里大多数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新盖楼房不同,邓建国的家显得十分破败。墙壁只有临街的那一面被漆得雪白,其余的地方露出了破败的砖头。

  “这个样子也是没有办法。那次闹出了捉鬼的事之后,村子里的村民对这场命案的惋惜,渐渐变成了对厉鬼害人这件典故的八卦。老人们不许孩子在外面玩,连着两年过节,好多年轻人都干脆没有回家。”

  “村长把自己家的包子铺卖了,说是基本上都付了请道长捉鬼的费用。为了村里民众的安危,就是散尽家财也不在乎。除了那两家死了人的人家,其他人听到村长这样无私,当然感激涕零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反正赔偿死者的钱落不到自己口袋半毛,还不如请了捉鬼的道长更让人安心。”

  “更何况…”詹台抿唇,“这所谓赔偿一开始有没有,都还是一桩说不清的公案呢。”

  事情走到了这一步,之后的发展已经可以预见。

  “夫妻感情本就不怎么融洽,邓自军带着孩子回到原本打工的城里,娶倒是没精神再娶,可是也没精神照顾孩子。女儿吃着东家饭、西家菜长大,后来也是争气,考上了大学。”

  詹台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语气漫步精心,并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可是小海听着听着,却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一丝诡异。

  这个故事听起来,为什么这么熟悉呢?

  不…不对,是这整个故事,听起来都十分熟悉。

  从包子店开始,隐隐约约许多的细节,都让他情不自禁地联想到了许许多多不经意间被忽略掉了的细节。

  詹台还在继续说:“…但没了父母照顾的孩子,怎么能过得好呢?他家女儿听说跟着舅舅舅妈过了好几年,舅舅舅妈后来犯了事儿,还杀了人。”

  话音刚落,詹台轻轻推开了邓自军家的房门。一个弓着腰的老人站在门口,冲着詹台点点头。小海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墙上挂着的一幅全家福照片吸引去了。

  他倒吸一口冷气,猛地转过头来看着茉莉。

  茉莉的眼睛一瞬不瞬,像是有什么掩藏不住的情绪再流淌,冲着小海轻轻点了点头。

  虽然只是数面之缘,又隔了许多年,可是照片里的女孩子看起来却仍然这样眼熟。

  照片里的她大约十几岁、正在上初中的样子,依偎在父母的身边笑得甜美。虽然还带着婴儿肥,可是她的脸上已经能看出来些后来的模样。

  小海一下子就回忆起了第一次遇见她的情形,她穿着红色的连衣裙,一身清爽地站在洗头房的门口,笑嘻嘻地问:“听说你们这里在招手兼职呀?”

  那时的小海转过头,对茉莉小声地吐槽:“姐姐一开始就不该请人。就算忙起来,我也可以帮你啊,干嘛非要花那么多钱去雇她呢?现在说来就不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没有责任心…”

  他小小地发脾气:“…

  你总是要预支工资,又说不来就不来,到底是想干还是不想认真干活啊?”

  邓亘馨,是邓亘馨。

  那个时候的邓亘馨歪着小小的脸蛋,露出无辜的笑容:“想学呀,你姐姐说我是阴阳眼,以后啊,还得麻烦海少爷在茉莉老板面前多替我说些好话,好让我长长久久地在洗头房里干下去。”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的话…”邓亘馨有些恍惚,“你姐姐教我那些东西,会不会不靠谱啊?什么阳气不足,就泡个法器热水澡之类的,如果有一天我真的遇见了鬼,这些东西会不会不管用呢?”

  小海从来都没有问过邓亘馨,为什么一个青春活泼的女大学生要来这样阴森恐怖的洗头房里来做兼职。

  也从来没有问过…

  他应该去问问的…

  邓亘馨红着眼睛说:“我妈死得早,初中那会儿就没了。我爸一蹶不振,整天喝酒不理人。舅妈在学校里替人看宿舍,看我可怜没人管,就把我放在学校里。”

  小海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为什么当时的自己没有多问一句呢,哪怕只是一句话呢!

  邓亘馨的妈妈…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又是怎么死的?

  邓亘馨,就是邓自军的女儿啊!

  是邓亘馨的妈妈在她上初中的时候跌入鱼塘,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地死了。是她的爸爸一蹶不振,从此将她交给舅舅舅妈照顾,也是因为这一场“闹鬼”的闹剧,她才会对“捉鬼”“阴阳”这些事产生这样大的兴趣,来到洗头房里来做兼职。

  冥冥之中,没有巧合。生命里曾经擦肩而过的那些人,即使只是短短几秒钟,也足以改变一个生命的结局。

  谁又能说巧合谁又能说每一次分别都会是永远这一刻的巧合是真的巧合吗?

  还是命中注定。

  茉莉上前一步,轻轻摸着小海的肩膀,摇头道:“…当时你就算问了,她也不会说的。这些都是家里的隐秘过去,就连她自己也未必全都清楚。”

  小海苦笑一声:“…我只是没有想到,没有想到这一切都是有关联的。”

  他的眼睛突然瞪大,仿佛又响起了另外一件被自己忽略的事。

  小海伸出手,一把拽住了詹台的衣袖。

  “邓建国…邓建国是谁?你刚才说,邓建国也有一个女儿,对吗?”小海的声音微微颤抖。

  像邓亘馨一样踏入茉莉洗头房的女孩,他还认识一个啊。不仅认识,他还记得她的声音,记得她的长相,记得她修长的手指抚弄着吉他,记得她过于削瘦的身躯和惨白的脸庞。

  “邓瑶…邓瑶姐姐。我的吉他老师。”小海深深吸了一口气,又一次目不转睛地盯着茉莉。

  是在哪里来着?

  好像是在酒吧的舞台中央,漂亮的吉他老师邓瑶弹唱了自己写的一首歌,对富家公子池明宇轻声说:“这首歌是写给我爸爸的。他去世得早,他是个特别好的人,他在的时候,我过得特别幸福。无忧无虑

  …后来,我妈再嫁,也有了自己的新家庭。今年春节我没回家,自己一个人过得,那会儿写了这首歌,想我爸爸。”

  爸爸去世,妈妈改嫁。相似的剧情再一次出现,可是当时的小海却从来没有想过去深究过,这其中的关联到底是什么。

  “邓亘馨姐姐,和邓瑶姐姐,她们都来自这个村庄对吗?”小海轻声说,“那姐姐,你也来自这个村庄吗?邓岩村?”

  “当初你会出手救她们,你能出手救她们,是因为她们都和你同宗同源吗?”小海问。

  茉莉垂下眼眸,仿佛有水波流淌在她的眼中;又仿佛有雾气氤氲在她的脸上。

  “不是。”詹台先说话了,声音深沉,“我也是花费了许久,调查了许久,才终于明白这一切的一切都有关联。”

  “小海,再想想,再想想你忽略了什么?还有哪一个细节,是你听起来非常熟悉,却又一直被你忽略掉了的?”詹台说。

  哪一个细节?哪一个细节?

  小海拼命地回忆。

  包子…包子店!

  喷香扑鼻的蒸包子,让小海回忆起了一个人——

  一个肥头大耳的厨子,额头上细细密密一层薄汗,手臂微颤,白色的围裙上点点血迹。厨子眸中精光闪过,猛地朝阴差阳错来到这家早餐店赵大爷出手。

  电光火石间,六十岁的赵大爷却像是早有准备,顺手拉过门边的包子锅上的蒸屉挡在喉咙前。散发着热气的蒸屉恰恰挡住了挥向赵大爷的利刃,刀尖卡入竹篦,一时动弹不得。赵大爷朝着厨子撞了过去,将厨子牢牢压制在地上,直到警笛声响起…

  “那间早餐店…会蒸包子的老板和老板娘,是不是也姓邓,也来自这里?”小海喃喃地说。

  还有…还有那只女鬼!那个“厉鬼”的传说,为什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春节刚过,就是初春时节…初春山涧清冷,正是狗熊产仔的时间。”小海喃喃地说,“廖阿姨来到洗头房,她的丈夫是廖老三…那个,那个廖老三。”

  那个害死了廖花儿的廖老三。

  小海仍然记得茉莉讲过的,廖花儿被害时的情形。

  睡眼惺忪的廖花儿正在穿衣,却听见前院门口的父亲廖四福莫名喊了一声。

  她疑惑地推开门,看见她爸直挺挺倒在地上,右肩被扯掉一半,肚皮上方趴着个庞然大物。

  一头黑熊,像从天而降的饕餮,撕扯着廖四福血肉模糊的肚皮。

  廖花儿短促地哀鸣了一声,捂住嘴巴转身,踉踉跄跄朝后院跑去。

  “三哥救我!”廖花儿拼了命地朝攀在矮墙上的廖老三呼救,然而私捉狗熊崽子,害死了廖花儿一家的情郎廖老三却愣愣地扒在矮墙上,再也没有翻墙救人的力气。

  小海猛地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盯着詹台:“…这不对!害死廖花儿的凶手是廖老三,可是廖老三好端端地活了这么多年,直到廖阿姨来到了茉莉洗头房,他才罪有应得…”

  “如果廖

  花儿真的变成了恶鬼,最应该报仇的人就是廖老三啊。可是她连廖老三都没有办法复仇,又怎么会变成恶鬼到处害人呢?甚至害死邓亘馨的妈妈和邓瑶的爸爸呢?”小海说。

  头脑渐渐清明,从昨天晚上到今天白天,所有的所见所闻都指向了一件事。

  冥冥之中,没有巧合。

  他遇上的那些人,他听过的那些故事,就是要在刚刚巧的那个时间,走进他的生命里,给他讲述一个完完全全的道理。

  “没有厉鬼,更没有厉鬼害人。意外就是意外,不应该找任何理由和借口,也绝不应该放过真正的凶手。”

  ————————————————————————————————————

  来到茉莉洗头房做兼职,并且阴差阳错之下被外国友人搭救的邓亘馨。

  来到茉莉洗头房教吉他,并且遇见了富家大少池明宇的邓瑶。

  被赵大爷制服的包子铺老板,和在常来洗头房的廖阿姨的“失误”之下死于一场煤气意外的廖老三。

  他们之间,原来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世间万物终有定数,每一个人的命运归根到底,都是由他们的选择而决定的。我没有办法左右…”

  这是茉莉说过的话。

  而小海渐渐明白了这句话的下半部分,那句茉莉没能说出的话。

  “而那些你可以拯救、你可以改变命运的人,恰恰是你出现的原因,对吗?”小海轻轻说,“姐姐,对吗?”

  是因为这些人,构成了一个个巧合,才让原本不应该出现在世界上的茉莉,阴差阳错地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上。

  而她一点一点地改变这个世界,改变这些人的命运,惩恶扬善,救人于水火…最终的目的是为了改变这些阴差阳错的巧合,从而…离开这个世界?

  小海的眼睛蓦地瞪大,抓着詹台衣袖的手一下子松开,猛地朝茉莉扑了过去。

  “姐姐,你告诉我!我们现在来这里到底是要干什么?你把真相告诉我是为了什么?你是不是要走,要离开?”

  他抓着她,全尽全力、紧紧地攥住她,声音颤抖得支离破碎,生怕下一个瞬间她就会消失在他的眼前。

  茉莉却长叹了一声,冰冷的手指抚着他的碎头发:“小海,别一心一意都想着我,也想想你自己啊。”

  “我不是无所不能的,我也有我做不到的事。我能拯救的那些人,原本就与我有关。”茉莉轻声说,“而你…你到现在仍然能看见我,我却无能为力…姐姐,姐姐救不了你。”

  小海恍然大悟。

  只有快死掉的人才能看见茉莉。

  他一直能够看见她,不是因为她不想救她,也不是因为她现在正在努力救他只是还没有成功——而是,她从头到尾就没有办法救他。

  所以这一次出行,是她想要告诉他真相,对他说对不起,让他不要责怪她的无能为力吗?

  小海蓦地笑了,脸颊在茉莉的衣服上极轻地蹭了蹭。

  “姐姐,别一心一意想着我,只想想你自己吧。”

  ——————————————————————————————

  “两个人都想,两个人都想想,好了吧?”詹台有点受不了似的喊,“现在把话都说清楚,大家就明白了吧?”

  “小海,我们这一次出来,不仅为了查清楚真相,也为了尝试救你的命。”詹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最好不仅救了你的命,连我的命也一并救了。”

  “既然要一箭三雕,做这么多事,咱们还是别浪费时间了,接着往下走吧?”詹台快言快语地说,“邓家两个人遭遇了意外身亡,村长为了逃避责任,先是把自己残暴又有嫌疑的儿子送出去开包子店,又扯出了一个女鬼害人的谎言。现在我们都知道,女鬼害人这事子虚乌有,现在最关键的一点就在于,为什么无辜被害的廖花儿会被传成一只害人的厉鬼?”

  小海一愣:“难道不是村长自己编出来的吗?”

  詹台勾了下唇角:“小海,想一想。这里是江浙农村,廖花儿的事发生在哪里?秦岭旁边,三十年前。三十年前的廖花儿被说成了厉鬼,用来当成十几年后村长替自家顶包的背锅侠?”

  “老村长又是怎么知道廖花儿的故事的呢?”

  詹台终于把头转到了站在房间里,呆呆看着他们的那个驼背的老人,“邓奶奶,我就是上次打电话给您的人。今天,您可以告诉我了吗?廖花儿的那个故事,到底是谁,在什么时候传到邓岩村的?传到邓岩村的那个版本,又是怎么样的?”

  邓奶奶上了年纪,脸上沟壑纵横,后背仿佛一只煮熟的虾子似的拱起来,看着詹台点点头,缓缓走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0123:57:48~2020-05-0223:58: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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